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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征军坦克手张廷鹏4位战友全部找到
2013-05-02 09:29 中国远征军网

 
正驾驶张廷鹏(金陵大学)、副驾驶张练斋(中央大学)、炮手夏良哲(中央大学)、装填手王会期(清华大学)、通讯员曾承策(交通大学)。
 
  68年前,中国远征军战车二营一辆坦克车上,五位高学历热血青年在异国他乡同舟共济浴血奋战,日本投降胜利后凯旋,5人握手一别天各一方。
 
  家住杭州城南清怡花园的远征军老兵张廷鹏,今年已经九十高龄,自从前年突发脑溢血,更加日夜思念当年的同车战友:他们别后身居何处?如今是否还在人间?有生之年能否再见一面……小儿子张海俊为帮父亲达成心愿,在今年1月19日发了一条微博,为父征寻同车战友。
 
  “当时也是没抱太大希望,以试试看的心态发的,毕竟时间隔得太久,这些老人就算健在,年纪也已经很大很大了……”张海俊说。
 
  两个多月之后,4位当年同车战友、天各一方的老人,通过微博、网络和传统媒体,还有众多网友和读者的热心帮助,一个接一个发现了线索并最终确认下来。
 
  “如果只是在几年前,这都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微博和网络的力量太大了!”4月20日,张海俊又发了一条微博,这一次是表示感谢的:
 
  自1月19日发布“寻人启事”以来,承蒙大家厚爱,经网友、媒体、关爱老兵网组织、各校友组织、社会各公益组织志愿者等等力量的不懈努力,家父同车兄弟现已全部找到,三人已故,一人健在,感叹微博力量,感动人间真爱,为此拜谢所有顶过此帖的朋友们、兄弟姐妹们!
 
  寻找到这些远征军老兵的过程,以及他们后来各自走过的人生经历,又是一个个丰富精彩令人唏嘘感叹的故事。
 
  王会期
 
  4个战友中,最早确定下落的是王会期。他又是同车5兄弟中生活最孤独的一个,晚景也颇为凄凉。
 
  张海俊寻人微博发出不久,一位姓王的网友主动联系。这位王先生和王会期同是湖南娄底双峰县蛇形山镇恒东村人,父亲生前和王会期关系很好,两家往来多年。
 
  王会期是张廷鹏最要好的朋友,同车5个战友里,他去世最早(1995年),晚景也最为凄凉。
 
  王会期是湖南邵阳人,生在一个富裕家庭,是家中独子,一表人才,清华大学政法专业高材生,在校时与一个女同学感情很深。从印度战场回来几年后患上了肺结核,那时此疾几乎等同绝症。王会期生怕自己的身体拖累女孩,断然拒绝了这份感情。这位曾经的清华高材生、远征军坦克副驾驶后来多年都是双峰四中一位极受学生欢迎的英语教师,他一生孤身一人,把全部精力都花在教书和学生身上,一直住在学校一间宿舍平房里,直到1995年因病去世。
 
  夏良哲
 
  张廷鹏寻找的4位战友当中,最后一个找到的是夏良哲,也是唯一还健在的一位。
 
  当其他三人都有下落之后很久,夏良哲还是没有确切消息,线索只有南京大学档案馆里找到他就读时的《学籍表》,另外还听说他大学毕业后去了安徽,在水利系统工作。
 
  张海俊后来又发了多条微博求助。
 
  “与我父亲为同一战车的生死兄弟,现在其余3人下落均已找到,就只差您了。求扩散,叩谢!”但是始终没有回音。
 
  他又委托南京《扬子晚报》记者陈婧帮忙打听,陈婧四处查找,很多线索都断了。后来终于通过一本中央大学老校友通讯录,联系到一位知道夏良哲的老人,他说夏良哲后来改名夏慕禹,退休前是安徽滁州水利局局长。
 
  86岁的夏良哲现在住在滁州水利局大院里,退休生活安排得很丰富,每天早起先喝一杯蜂蜜水,用放大镜看完报纸,打太极拳,种种花,尤其喜爱唱歌,每天都要练练嗓子。
 
  夏良哲从战场回来后,参加了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后来为了安全,他应组织要求,把名字改成了夏慕禹,取了“大禹治水”的寓意。他常年在安徽的水利工地负责具体业务,滁州市很多水库都是他当年负责修建的。
 
  在陈婧的帮助下,夏良哲和张廷鹏两个老战友时隔68年后第一次通上了电话。后来,张海俊还专程跑去安徽滁州,看望了夏良哲,在自己住的宾馆里,让两位老人通过视频看到了对方,两个老人那一天非常开心。
 
  张海俊说,今年7月,父亲要过90岁生日,当夏良哲得知这个消息后高兴地说,那天你们不请我,我也要到杭州来的!
 
  张练斋
 
  4个老战友里,张练斋是最早得到线索的,却是最晚确定下来的一个。
 
  快报第一篇报道《家住杭州的90岁远征军老兵寻找当年浴血奋战的兄弟》刊出10天后,一位12岁的小学生匡利民打进电话说:你们要找的张练斋,是我爷爷在游击队时候的司令员。匡利民的爷爷匡宗帝当时正住在杭州大关女儿家里,他是一位湖南籍抗战老兵,他说自己解放前起义参加共产党游击队,那时游击队司令员就叫张练斋。
 
  这位游击队司令员张练斋,究竟是不是张廷鹏的老战友?
 
  直到前不久,张海俊和吴缘专门跑去湖南祁东,找到张练斋的儿子张望明,并从他手里拿到了一本《张练斋回忆录》。约10万字的回忆录工工整整抄在厚厚一叠白纸上,封面是用旧挂历做的,醒目位置写着“凡我子孙必读一遍”八个字。回忆录写于1993年春,共约十万字,张练斋花了将近一年时间,详细记录了自己坎坷而传奇的一生。
 
  “在这之前,我一直不确定这个游击队司令员是不是我父亲的老战友,直到我看到回忆录才确定无疑,因为里面详细地记录了他们在印缅战场上的经历,多次提到我父亲张廷鹏,还有王会期和夏良哲的名字。”
 
  张练斋的命运最是传奇,他当过游击队司令员,又含冤入狱整整5年,当过小学代课老师,进过麻风病院,后来四处流浪,捕蛇为生……
 
  曾承策
 
  4个兄弟里距离最远的是曾承策,他在1949年内战结束后去了台湾,后来定居美国。
 
  找到曾承策,先是一位杭州老太太提供线索,自己有个亲戚叫曾承策,参加过远征军,十多年前从美国得克萨斯发来信件。根据信件上的地址,《博客天下》女记者陆嘉宁在得克萨斯州达拉斯附近的华人论坛上发了求助帖,一位华人师江鹏和一位大学在读博士吕斯轩几乎同时看到,吕斯轩攻读法律,他拥有访问美国公民信息库的便利,检索后结果很快就找到曾承策的信息。而师江鹏在华人圈朋友众多,通过查阅房地产记录,找到了曾承策的女儿在得克萨斯州的住址。
 
  曾承策夫妻养了5个子女,如今全都在美国和加拿大定居,女儿曾美美在美国开诊所后把父母接去美国定居,2009年,曾承策在美国去世。
 
  《张练斋回忆录》翔实记录了当年战场上的真实情景
 
  (注:根据张廷鹏的回忆,当时自己开的是M3A3坦克,而张练斋的回忆录里为什么是M4坦克?M3坦克定员四人,为什么张廷鹏的回忆中会有5名同车战友?根据军事史料,中国远征军战车二营最先配备的是M3坦克,1944年4月开始,开始装备了一批M4坦克——这就是世界战争史上有着赫赫有名的谢尔曼坦克,在亚洲战场,这种坦克根本没有对手,它的正面防御装甲最厚76毫米,让日军所有反战车武器无能为力,而它76毫米的重炮却可以击穿任何日军战车装甲。
 
  据另一位战车营老兵回忆,“在萨地亚休整期间,我们连换上了六辆M4-30吨中型坦克,每个排分配了两辆,新坦克定员五人:车长、驾驶员、副驾驶、炮手、装填手,炮塔上装的是75mm炮,威力比M3A3提高了许多,战斗能力大大提高了。”
 
  谁才是这台M4坦克的驾驶员?张海俊说,据他了解,每个被分配到坦克车上的战士,从驾驶装填到发射,每个岗位都要学习实践,而在战斗中根据情况也会调整,所以肯定不止一个人有过驾驶坦克的经历。)
 
  和当地百姓比赛游泳
 
  游泳是白族人的拿手本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常到河里去游泳。他们有些年轻人,想试试我们的水性,邀我们和他们比试比试。
 
  我们有三个人参赛,他们也是三个人,伍排长吹哨子下命令,大约游了六七十米远,到头了,白族一青年第一,我第二,白族第三,夏良哲第四,白族第五,张廷鹏第六。游泳毕,我们又回到白族村,他们都夸奖我们有本领,还为我们边歌边舞,以示感谢,我深受感动,心想,人类都互助互爱,友好相处,那又是多少幸福啊。
 
  婉拒华侨之女爱慕之情
 
  张练斋的排长伍益群是他的湖南老乡,认识当地一个叫李玉山的华侨,每次战斗之后部队放假,伍排长都会叫上张练斋、夏良哲、王会期和张廷鹏他们开着坦克车去李玉山家作客,把前线带回的剩余给养送给他们家。李玉山一家总是热情欢迎款待,两个女儿载歌载舞。李玉山19岁的大女儿李莲英喜欢上了张练斋,多次向他表示好感。
 
  天黑了,我们回到李玉山家,他女儿开着留声机,唱起祖国的歌曲。李玉山笑着问道,你们中有人愿意在这里当华侨吗?我们面面相觑,伍排长笑着问,你们愿意在这里当华侨的举手,没有一人举手。伍排长说,他们是不好意思,我想出一个好办法,他望着李玉山的女儿说,只看你们一家人同不同意。“你说吧,你说吧”,王莉和李莲英笑嘻嘻地追问。伍排长说,我说出来了你们要依从,若不依从,那就罚唱一支歌。“好的好的。”“那我就说了,请李莲英小姐出来点,点到哪个就要他当华侨,好吗?”李莲英低着头,含羞带笑说,伍排长出的这个主意,我真不好意思,伍排长说,你依从就点,不依从就唱歌,我们军人说到做到。李小姐红着脸说,点就点,你们都闭着眼睛,不准看,哪个看了,要罚他唱歌。大家都笑着点头。李小姐说,我喊一二三,大家都闭上眼睛。一……二……三!其实好几个人的眼睛没有闭紧,留着一线缝看着她。
 
  她踌躇了一下,走到我的面前,用手指一点就点在我额头上,我真难为情,但不得不表态,我说,我有父母妻子和兄弟,除非我的父母妻子都不在了,我就来当华侨,不然,我的良心是不答应的。李莲英扭头就走,躲进一间房子里去了……
 
  战场归来决心不打内战
 
  1945年6月20日,张练斋和战友们班师凯旋,回到昆明。8月15日,日本投降的消息传来,举国狂欢。
 
  在西南联大,张练斋和同事挤进大礼堂,旁听了李公朴教授的演讲。
 
  “李公朴教授首先讲了国际形势,大意是,世界大战后,由过去以德意日为首的轴心国,和以苏美英法中为首的同盟国的两个阵营的对立,转变为以美英法为一方的资本主义阵营与以苏联和东欧几国为一方的社会主义阵营相对立,中国正处于两个阵营争压而不服的焦点,谁得中国,谁就胜利,目前国共谈判,正代表国际两大阵营在中国的争夺……”
 
  “我常到西南联大去听教授们的演讲,教授们常常提出呼吁:参军的学生要回到学校来,不许参加内战,这使我们认清了自己该走的道路,决心找机会,脱离战车营,重新拿起书本。”
 
  “不久营长宣布,一周后,战车二营乘飞机到秦皇岛去领取美援战车。我们认为肯定是准备打内战用的,哪能为蒋介石卖命!我和王会期、夏良哲、张廷鹏等商议,怎样脱离战车二营……果然一周后,战车二营乘飞机走了。
 
  “王会期说,我回西南联大去。夏良哲说,我到解放区去。张廷鹏说,我先回到杭州的家里去再做打算。我说,我和张廷鹏的意见一样,先回家看看,再做打算……”
 
  中型坦克配备五人,其中一个是车长,轻型的四人,也有个车长,我在中型坦克车上任驾驶员,驾驶员的右边是副驾驶员,负责打机枪,车长在炮塔上,负责与上级电话联系,指挥该车四人行动,在战斗紧张时,还负责打高射机枪,炮塔上的另两个人,一个负责大炮瞄准射击,一个负责装炮弹。轻型坦克车上,有驾驶员和副驾驶员,与中型的一样,只是炮塔上少一人,两人在炮搭上,车长除指挥全车人员的行动与上级联系外,还要协助装炮弹和打高射机枪,战斗紧张时,车长是够忙的了……
 
  六位侦察员命丧鳄鱼口
 
  全营于凌晨两点钟到达礼都前沿阵地,步兵开始侦察敌人。第一次派去两人,一个钟头后还没有回来,第二次又派去两人,一个钟头后也没有回来。第三次派去四人。
 
  侦察排的同志感到很奇怪:若被敌人杀了,一定有枪声,若有情况或没有情况,规定必须在一小时后回来报告,这四个人干什么去了?
 
  大家正在疑惑不解,防线外匆匆跑来两人。哨兵大声喝问:“口令!”“黑龙!”哨兵走近一看,是两个侦察员,满身泥土和汗水,衣服也破了。一个侦察员用衣服袖擦去脸上的泥土和汗水,全身发抖、战战兢兢地说,“有只大鳄鱼,我们同去的两人被咬死了,前面派去了四人被它吃了。”一说完,就晕倒在地,另一个也像烂泥一样倒下去了,排长手一摊,啊的一声也晕倒了。
 
  副营长马上派我们排的两部战车到出事地点去,两个侦察员带路。车行不久,到了,我打开探照灯,从潜望镜里望去,啊呀,好大一条鳄鱼!足足有两丈长,圆突突的大眼睛像特大的凸镜,反射着探照灯的光芒,刺得我不敢久看,它张开大嘴,摆着铁钩般的大爪,扑向战车,好家伙,真够凶猛哩!
 
  我开着坦克车,迎面冲过去,往它身上压,正压住它身体的中部。我坐在战车里,确实感到战车在晃动,同伴们也担心把战车拱翻,便对准它的头开炮射击,连发两炮,打中了它的头部,这条大鳄鱼便四脚伸直不动了,我们用钢绳把它拖到营地。另外两位侦察员,被鳄鱼杀死后埋在土里,留着以后吃。
 
  副营长下命令,把这鳄鱼剖开,于是大家动手,刀子铲子齐来,大概费了点多钟(一个多小时),才把(鳄鱼的)胸腔剖开,腹部胀得鼓鼓的,一刀把肚子剖开,四个人一涌而出,哎呀,我的天,我不禁惊呼,四个人被咬死后,囫囵吞枣似的吃到肚里,有个是咬破头,有个是被咬断腰,有个是牙齿插进胸膛,还有一个是把颈部咬得半断,真够惨呀!四个人都连衣服,手榴弹一起吞下了。我们把这四具尸体一个一个从肚子里拖出来,用水洗净,再换上新衣,安葬在礼都东门的公墓里。
 
  惨烈的战争
 
  早晨六点,三批盟军飞机,每批九架,成品字形从我们头上飞过,不一会儿。轰轰,像火山爆发一样,大地在震动,火光冲天,硝烟弥漫,接着大炮弹像暴雨一般落到敌人的阵地。我们在车里接到命令,从影图248方位向249方位攻击!我立即把战车开足马力直奔目的地,一进入249方位,就发现敌人的坦克车,瞄准就打,大炮打坦克,机枪打步兵,敌人支持不住了,调转头就跑,我们猛追,敌人的十五辆坦克车被打毁了,有几辆还在燃烧,步兵被打得死的死伤的伤,惨叫声枪声车辆压倒树的落地声,演奏着人间悲壮的战斗进行曲…… (孟洪战役)
 
  天亮了,飞机像黄蜂一样,一群群从车队上空飞过,接着,轰轰炸开了,大炮轰击,我从坦克车里听到多种炮弹声,像湖南花鼓戏的锣鼓声,那么急骤。
 
  “命令二营沿河沟往上游追击在逃的日军!”我们的战车马上像箭一样冲出去,迅速追上了日军,密密麻麻的日军在沟的另一头走,我们战车在这头的河沟里追击步兵,机枪好像扫麻秆一样,把他们扫在地上,我右边的副驾驶员负责打机枪,他说,我打得手软了。我愤怒地看着他,说道,你想想看,日本人在南京屠杀我同胞三十万人,现在你我的父母亲是死还是生还不知道哩,你来驾驶,我来打机枪。我跳过去紧握机枪瞄准敌人,一连打了二十八箱子弹,遍地横躺着尸体,车子就从尸体上轧过去,有些还没有死的,也压成了肉泥,直到看不到日军了,我才罢手,啊,真够痛快!日本强盗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密支那决战)
 
  (注:张廷鹏的回忆中也有一个情节,他们在战后清洗坦克车时,经常会有日军士兵破碎的身体夹在履带上。)
 
  (注:在《张练斋回忆录》里,始终没有提及后来去了台湾的曾承策。张海俊和吴缘说,过去很多年,这些远征军老兵都对自己这段经历闭口不谈,怕受政治影响。张练斋回忆录中只字未提曾承策,估计也是因为这一原因)
 
  (注:李公朴,中国民主同盟早期领导人,1936年与沈钧儒、邹滔奋、史良等六人因参加抗日救亡被捕入狱,是著名的“七君子”之一。1946年,被当局特务暗杀)
 
  远征军老兵张练斋坎坷而传奇的一生
 
  “我所处的时代,是多灾多难的岁月,我在这个波涛汹涌的漩涡里拼搏,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奋斗,但是终归‘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而无所作为,然而我所走的道路是正确的,我不后悔……” ——《张练斋回忆录》前言写道。
 
  “练斋的一生,是传奇式的一生。一生经历的曲折、变化、惊险、奇特,是这个时代的人无与伦比的……”——《张练斋回忆录》序言里的一段话,由他三哥张守平所写。
 
  1920年,张练斋出生在湖南省衡阳市祁东县三口湾乡一个殷实家庭。
 
  初中毕业后考入湖南最好的高中——省立第一中学。毛泽东和朱镕基都曾在这所学校就读。
 
  1944年,张练斋赶到重庆,考上中央大学化学工程系。在校期间响应号召加入中国远征军,抗战胜利回到家乡。1946年,张练斋考上北平交大运输管理系读书。在校这段时间,他在回忆录中称为“我的黄金时代——大学生活”。
 
  1949年,按组织要求,张练斋回到湖南老家组织游击队。他把家里仅有的三亩田卖了两亩作为活动费用,利用自己在家乡青年中的声望,号召青年参加游击队,队伍像滚雪球一样,日渐壮大。
 
  1950年,在张练斋的要求下,组织派他去长沙军政大学学习。没想到“生活道路从此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注:张练斋一九四九年五月份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湖南部队第一纵队,简称湘游一纵,任二支队司令员,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在零陵天子地与解放军合编后,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零陵军分区独立团,任三营营长。一九五零年一月入中南军政大学湖南分校学习——据祁东县委祁干字(84)70号文件“关于张练斋同志退休改离休提高工资待遇的通知”)
 
  行走江湖捉蛇为生
 
  在冷水滩火车站,张练斋认识了一位草药郎中,跟着谢师傅翻山越岭,白天采药卖药,晚上睡草堆破庙。两个人衣衫褴褛,曾被红卫兵抓进卫生局,曾空着肚子步行几十里,靠一个南瓜活下来。在永新县五一农场,他帮人打过禾收过稻,运过石灰,挑过杉木板,担着一百斤走二十里路,冬天来了,跟着山里人学烧木炭……
 
  “一九六八年春,卖完木炭了,本地人老许邀我同他一起到山沟里去捉石蛙。
 
  “我们沿溪而上,走不远,见了一条黄黑色大蛇,盘身昂首,吐着信子,老许惊叫道,五步蛇!五步蛇!他向前走去,用棍子把它打死。我问他,这是什么蛇,有什么用。他说,这蛇名叫五步蛇,最毒,人被咬了,走五步倒地就死。我不敢捉,只有打死它,烤干,拿到药店卖得几块钱。
 
  “我仔细看着他把蛇剖开,拿出内脏卷成盘,上下两面用竹搭子夹住,用绳子把两块竹搭子捆住,放在炭火上烤干,就可拿到药店去卖。
 
  “以后老许去捉石蛙,我总随他去,一次两次三次,见多识广,我的胆子也大了,见到蛇,我不但不怕,而且敢于捉它,老许又教了我一些治蛇伤的药,我又买了一本草药书,专心研究蛇药部分。
 
  “剥蛇取胆时,我注意到蛇有毒囊毒腺,是由肌肉血管神经组成的,这些肌肉血管神经为什么自身不会中毒呢,由此可以断定,它的身体有一种抗体,再进一步研究,毒蛇打架相咬多处受伤也不会中毒,说明蛇胆有解毒作用,胆从肝生,蛇肝一定也有解毒功能。于是我把蛇胆蛇肝作为治蛇伤的药物,几经试验,果然灵验,便决定把毒蛇胆定名为一号丸药,蛇内脏为二号丸药,蛇身躯为三号丸药作为内服。”
 
  从此,张练斋行走在湖南江西云南的深山老林里,以捉蛇和石蛙为生。他研制的蛇药也在实践中不断改良提高,医好不少被毒蛇咬伤的危重病人。被称为“捉蛇大王”“蛇仙”。
 
  一九八二年,在湖南省首届中医外科学术交流会上,张练斋的蛇药秘方获奖。后来县里创办养蛇厂,还请他当厂长。受他影响,儿子张望明后来成为祁东县人民医院药剂师。张海俊和吴缘去拜访张望明,听周围很多人谈起张练斋,都说老人抓蛇治蛇伤很有一套,还办过一段时间养蛇厂。
 
  平反离休
 
  1983年十二月,湖南省军区政治部决定撤销张练斋“清洗交地方处理”的处理决定。
 
  “鉴于上述情况,经县委落实统战政策领导小组研究决定,同意张练斋同志退休改离休,工龄从一九四九年五月计起,工资定为行政干部十九级,从一九八四年六月起计发。特此通知。
 
  中共祁东县委员会一九八四年七月十六日”
 
  从此,张练斋住进干休所,享受离休干部待遇,直到2000年去世。
 
  五年牢狱生涯
 
  军政大学开学不久,一个交大老同学、好朋友龙××来长沙找他,说自己母亲被土匪李××打死,而李××现正在张练斋所在的军政大学,老同学留下一瓶剧毒氰化钠,委托张练斋代他为母报仇。
 
  张练斋想来想去,最终放弃了投毒计划。
 
  “这样直接行动,对龙××和我都不利,何况最近学的‘组织观念’哪里去了?于是决定向组织上反映李××的情况,检举他一生当土匪的罪行。主意一定,我就搜集他的罪行,写了详细的检举材料,呈送军大的党组织,把毒药严密包好,放在提包里……
 
  “1951年春,军大开展思想总结,以班为单位进行人人过关。连指导员叫我到他的房里去,他说,你还有问题没有交代,你坦白交代吧!我说,我什么问题都交代了。三天内,指导员三次找我谈话,都不指明什么问题,第四天,连指导员终于摊牌了,当面交给我一封信,我做梦也不会想到,龙××不告诉我,就单独向组织坦白交代了托我为母报仇的问题……”
 
  不久,张练斋在“划清敌我界限运动”中被捕,押送回原籍,祁阳县法院判刑三年,后来加刑两年。
 
  (注:根据祁东县委祁干字(84)70号文件:张练斋在中南军政大学学习期间,因追究历史问题,受该部“清洗交地方处理”的处理,一九五二年四月被判刑三年,在服刑期间,又于一九五四年五月二十六日加刑二年。一九八零年四月分别由祁东县人民法院衡阳地区中级人民法院撤销了一九五二年四月和一九五四年五月份两次刑事判决。)
 
  身染麻风病死里求生
 
  一九五六年的春天,张练斋从零陵劳改队织布厂释放出来,先在石榴坡小学代课,后又到船皮头小学代课,再到白地市民办中学教书。
 
  “一九六四年暑假,我时常感到头脑昏涨,全身无力。到医院检查,结果使我大吃一惊,竟是患了麻风病!我越想越焦急,竟昏倒在厕所里。
 
  我回到家,把病情告诉了(妻子)良珍,她看着我边说边哭,她说,是医院搞错了吧,退一万步说,纵使是麻风病,我俩也不能分开,一同进医院,死也要死在一块。
 
  “当晚我左思右想也想不通,我为什么会得麻风病,忽然想到我二支队的副司令员匡×,后来是患麻风病自杀的,我们在一起打济南时,吃住在一起,时常同眠共被……
 
  “次日清晨,我走到冬至口水库,想跳水自尽,良珍苦苦哀求我,劝我进麻风病医院,她一人挑起一家三口生活重担。一九六四年十月间,我住进零陵县黄阳司岭口麻风院……
 
  “一九六六年春,奇迹般地,我的病好了。连医生都怀疑是真患麻风病还是误诊了,而检查证明,确实没有麻风病菌,真是奇迹。我离开了医院,不愿回到学校去,当时祁东大量人流入云南找工作,我随大流,流到云南昆明……”
 
  在勐腊县水力发电站工地,他当过小工拌过砂浆。在曼坡农场,他每天砍树和竹子。
 
  “山蚂蟥特别厉害,它可以从你的衣裤外面钻到你的肉里,吃饱了血,它就滚走了,你还不知道。等你休息时,发现衣裤上有血,山蚂蟥咬了……”
 
  在农场工作仅半年,当地清查外流人员,张练斋被清出农场,赶回湖南。
 
  “1967年,文革闹得很厉害,我又溜到冷水滩做苦工,不久,良珍带着女儿也来了。无事可做,只得去为铁路翻道砂挣点钱过活,我们三人住在一间破屋里,有一天,当我们出去劳动时,小偷竟光临我家,把我女孩的毛线衣偷走了,我们三人所有的东西,只有这件小毛线衣小偷才会要……” 
 
文章来源《都市快报》记者何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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