耄耋老人曹越華談滇緬抗戰

  曹越華,出生在四川省鄰水縣一個書香門第家庭。1932年到1942年,分別在重慶市立初級中學(現重慶一中)、求精中學、重慶復旦大學讀書。未及大學畢業,投筆從戎去了昆明,隨後到了印度、緬甸,直接面對“二戰”的槍林彈雨。

  口述:抗日戰爭期間,戰火所到之處,中國國土雖大,容不下一張書桌。北京天津等地的大學曾被迫轉移到雲南昆明,組成了西南聯大,讀書不忘憂國,憂國不忘讀書。國難當頭,那時候很多的學生都投筆從戎,爲國效力。中國的抗日戰爭1943年進入關鍵的一年。我即將畢業于(重慶北碚夏壩)復旦大學文學院外文系。由於同盟國中印緬戰區反攻戰況的需要,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外事局來校招征英語譯員,校長吳南軒推薦我前往應招。

  剛去時我被分配在昆明的炮兵學校。炮校除受訓的學員由我軍的大隊部管理外,行政及教學事務均由美軍主持。我1944年7月突然接到命令調往印度。在印度呆了一兩天,便直飛緬北重鎮密支那。密支那是雙方必爭的焦點,已被日軍侵奪。我被派送到重新組建的中國駐印度軍隊。這是一支由美國史迪威將軍爲總指揮、羅卓英(後爲鄭洞國)爲副總指揮、柏德諾爲參謀長的新勁旅。我在該部新1軍88團第3營當翻譯官。

  收復密支那的戰鬥打響後的8月4日這一晚,是我參戰終生難忘的一晚。第3營特意爲我挖了一個單人戰壕,形如中國農村一個田間蓄糞池,其上用樹幹搭起“人”字形撐架,並用軍用雨布蓋面。半夜後大雨如注,很快我的彈丸之地被雨水灌滿,我只能手捧衣物站在其中浸泡。

  戰鬥打響之後,四周的槍聲、炮聲、雨聲交混在一起,到處火光升騰、硝煙彌漫,不知自己是處於我軍控制區還是日軍接近區,也無法與自己部隊取得聯繫。我就橫下一條心,作出犧牲的準備。當時我有三點感受特深:一是對死亡的恐懼感,二是對母親養育的恩愛感,三是對我在昆明交上的一位交大畢業的美麗姑娘的思念感。

  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方知此夜是日寇撤出密支那的最後掙扎。第二天,緬北重鎮密支那即全部被盟軍收復。

  我們在清理戰場時,從地道中搜出一日寇尉級軍官,年約三十歲,熟悉漢語,似受有相當程度的教育。我們對他的審訊是以漢語書面形式進行,他在我們準備的一張白紙上,以柳字體端端正正寫出“中國必勝、日本必敗”八個大漢字,訊問其他情況,他均一一作答。

  在密支那市區一街道的轉彎處,我們還發現一具日軍死屍。由於時間較長,且時值夏季,死屍已全部腐爛,成爲了一堆巨大的人體形的咀蟲躺臥在路中。

  攻克密支那之後,我們利用雨季在此地作了一月多的休整,中國駐印軍奉命進行了改編。9月下旬,繼續向南推進,直至緬甸中部重鎮八莫。在此征程中,我曾隨同師長唐守智會見了前來陣地視察的史迪威將軍,我擔任翻譯。當時我們正在一前沿陣地的小山頭上,看到中國軍隊正在追擊逃散的日軍,史迪威將軍高興地說:“給我狠狠地打。”

  我們師11月中旬承擔了主攻南坎的任務。南坎是中緬公路上的一個重鎮。12月9日,中國軍隊主力與日軍遭遇激戰,日軍利用居高臨下的有利地形,突破中國幾處陣地,師指揮所也遭襲擊。師長唐守智親自帶領自己的特務連,與日軍混戰。

  日軍15日夜猛攻中國軍隊所在的高地,發射炮彈五千多枚。唐守智親臨前線指揮,由於戰鬥空前激烈,不時傳來排長、連長陣亡的消息,當他聽到第90團3營陣地完全被毀、營長陣亡的消息,憤怒至極,突然端起機槍,身先士卒,發起猛攻。他那聲嘶力竭的指揮,超人的力量,已永遠定格在了我的腦海深處。

  日本1945年8月15日宣佈無條件投降那天,我們正行軍到貴州省安龍縣,獲悉喜訊,我馬上離開了部隊,返回了昆明,在辦理完有關手續後,即與早就等候在春城的心上人喜訂了良緣。然後再回到重慶,在北碚復旦大學交上了一份“爲祖國而戰”圓滿的“實習”答卷,補完學分,獲取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