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历史：在印缅抗日战场血战三年
2013-04-18 09:59　中国远征军网

 
　　“吾军欲发扬，精诚团结无欺罔，矢志救国亡，猛士力能守四方……”
 
　　这是一首军歌，曾响彻异国他乡，而唱响它的正是抗日战争时期堂堂的中国远征军。这样一首让人心潮澎湃的军歌，从一位耄耋老人口中颤抖地唱出，试想，你如果听到，会是怎样的感受？记者颇感遗憾的是，没能亲耳听到，因为这位老人去年底已经离世“归队”。
 
　　古来征战几人回，太多远征军将士为争取民族独立而长眠在异域抗日战场。作为一名见证抗战胜利的中国远征军老兵，张运铭老人终究还是敌不过无情的岁月。
 
　　上周六，记者在槐荫区六顺街如约见到张良，他向记者讲述了父亲张运铭参加中国远征军抗战的经历。去世前不久，张运铭还讲述过自己的经历，他没有炫耀远征军的赫赫战功，也没有渲染战斗时枪林弹雨的恐怖场面。老人引以为豪的只是作为炮兵的他，在印缅抗日战场作战三年，竟从未受过伤。在父亲的墓碑上，张良刻下16个字来概括父亲的一生：“祖籍四川，远征抗战，叶落济南，一生无憾。” 　　人物资料
 
　　张运铭，1923年生，四川泸州人。1943年3月，其参加中国远征军奔赴印度蓝姆伽训练营受训，后编入中国驻印军新30师88团炮兵连，参加密支那战役、八莫战役等。1945年，由缅甸腊戍空运回国。1948年随部队起义，后改名为张麒麟。1985年从山东省工业设备安装公司离休。2012年12月离世。
 
　　参加远征军，受训蓝姆伽
 
　　1942年8月，因缅甸作战失利，中国远征军一部退入英属印度，后整编为中国驻印军。此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军政部从国内精选体格强壮、有文化素养的年轻人为中国驻印军补充兵员，这些知识青年经过编组，被空运至美军的印度汀江空军基地，然后到蓝姆伽训练营。
 
　　1943年3月，20岁的张运铭离开老家四川泸州立石，参加中国远征军。一路颇为辗转：先是坐车到吃水河，下车过河，到达云南曲靖，再坐车到昆明。在昆明，参军青年由美国军官亲自验收，身体达标的换衣服登上飞机，身体较差的则留在云南运输物资。那时，张运铭并不知道飞机穿过有着“死亡航线”之称的驼峰航线，也不知道要到哪里，直至飞机降落在印度汀江。与后续部队会合休整数日后，张运铭随部队坐船、乘车到加尔各答再到蓝姆伽。
 
　　最初，张运铭学习步枪基本射击等，很快开始练习小炮(即迫击炮)，特别是打炮的瞄准动作要领。教官要求非常严格，经过8个月的训练，张运铭与众多战友顺利通过炮手考试。1944年，入缅作战前，张运铭被编入中国驻印军新30师88团炮兵连。
 
　　攀爬野人山，时常见到将士白骨
 
　　1943年10月，中国驻印军新1军新38师、新22师由印度阿萨姆出发，进军缅北，在胡康河谷与日军激战。胡康河谷，山高林密，河流纵横，雨季泛滥，缅语为“魔鬼居住的地方”，当地人将这片方圆数百里的无人区统称“野人山”。1942年，中国远征军第5军撤退时，曾闯入这块禁区，损失惨重，遗尸无数。
 
　　张运铭所在的新30师于1944年3月入缅作战，部队行至印缅边境100里左右的地方，谍报队得到可靠消息，小野人山有日军据点。新30师88团与90团受命攻克该据点。张运铭记得，日军被消灭数百人，少部分逃走，死的日本人中有不少“二鬼子”(日军从侵略地区征的兵)。张运铭印象深刻的是，由于地形不利，飞机两天无法空投给养，他吃了两天的香蕉树根，到第三天，敌人被消灭，飞机才投下大量饼干等。
 
　　部队在深山老林中行军1个月有余，到达胡康河谷，队伍跟随在前开路的工兵，走过无人区，攀爬野人山。“在野人山，时常能见到一堆白骨围着枪架而坐。慢慢爬了十多天，往下看是大雾，向上看不见天。大树上往下掉水，滴答滴答跟下雨一样，用水壶接水，有命令不允许喝，需要留着做饭吃。”就这样，上下野人山坚持了二十多天，张运铭才松了一口气。

血战密支那，奇兵偷袭变消耗战
 
　　1944年5月，由新30师88团等部组成的中美联合突击队秘密接近了缅甸密支那外围。17日清晨，美军出动大批飞机对密支那进行了长时间的轰炸。随后，突击队向密支那以西约1公里的飞机场发动猛攻。“上级下命令，夺取飞机场。如果飞机场拿不下来，就可能全军覆没。”日军面对中美部队的奇袭，很快溃败。“攻克了飞机场，友军坐飞机赶到，将密支那城包围起来。”密支那机场不断有盟军的运输机和滑翔机起降，“山炮、榴弹炮、野炮，武器弹药、给养，野战医院等，战备品齐全。”在张运铭的记忆中，有一天夜晚，日军曾集中兵力妄想夺回机场，经过一夜激战，日军丢下数百具尸首，逃回密支那城内，“再也不敢来”。
 
　　密支那战役以奇袭开始，却因美军指挥官指挥不力而陷入持久的消耗战。由于情报失误，误以为日军仅300余人，突击队没有投入足够多的兵力进攻，失去最佳进攻机会，日军急调部队增援，该地日军迅速由原来的3000余人增至5000余人。“密支那城周围修得非常坚固，日军顽固死守。飞机扔的炸弹、炮打的炮弹丢在碉堡上，也炸不坏他的工事。日军白天在碉堡里顽抗，夜里出来活动。强攻一个多月，效果不大。后来，指挥部与联军的飞机指挥官研究决定：飞机下午四五点钟轰炸时，丢两种炸弹，一种是落地就响，一种是定时炸弹，晚上九十点钟，日军出来活动时，定时炸弹开始连续爆炸，这样使日军伤亡惨重。挖壕沟、埋炸药，也破坏了日军的坚固工事。”
 
　　7月，中美联军三面围攻密支那。8月，中国驻印军第50师招募决战敢死队，官兵纷纷报名，司令部传令兵、军械兵甚至伙夫都要求获得以死报国的机会。敢死队绕到日军背后，与正面部队同时强攻，日军溃败。“强攻两个多月，才攻克了密支那。少数日军从水路逃走，其余全被歼灭，日本指挥官水上源藏自杀。”密支那战役最终击毙日军2000余人，而中美联军伤亡超过6000人，这是中国驻印军伤亡最大的一次战斗。
 
　　攻克密支那后，中国驻印军进行休整，新30师划归新1军序列。“密支那城由美英军来处理后事，新30师后撤20里住下，补充兵员，大伙砍竹子，盖房子搭铺，休息整顿。”再次出征前，“副连长正组织全连学习军长孙立人的父亲写的一首歌，但还没有教全，军部就来命令，马上出发。”“吾军欲发扬，精诚团结无欺罔，矢志救国亡，猛士力能守四方，不怕刀和枪，誓把敌人降，亲上死长，效命疆场，才算好儿郎……”
 
　　张良说，已是耄耋老人的父亲清楚记得当时学到的部分歌词。这首军歌的词作者为孙立人将军之父孙熙泽，歌曲原本是孙立人带财政部税警总团第4团在海州练兵时定的团歌，随着孙立人升为新38师师长、新1军军长，后来也成为新1军军歌。
 
　　摘椰子解渴日军狙击手打中椰子
 
　　休整1个月，张运铭所在部队奉命出发。1944年11月，中国驻印军及盟军在缅甸北部八莫地区对日军发起进攻。八莫城垣工事坚固，日军火力猛烈坚守顽强，部队遂吸取强攻密支那的教训，采用陆空协同、步炮协同并以战车掩护逐点歼敌的战法攻击。
 
　　张运铭所在部队当晚就占领八莫西边高山，挖好工事，做好战斗战备。攻打八莫比密支那顺利，排长在前面观测，打来电话定好目标，炮手们听口令发射炮弹，这一夜，张运铭所在排的四门炮，每门炮发射了100多发炮弹。坚持战斗十多天，攻克八莫城，日军扔下数百具尸首逃窜。后来，部队追击日军一直到了腊戍。
 
　　1945年1月，中国驻印军、中国滇西远征军和盟军终于在滇西芒友胜利会师。缅北战役结束后，中国驻印军于1945年6、7月分批由空运和陆路回国。张运铭所在部队回到云南沾益休整，不久准备到广州湾对日作战，出发到广西百色战斗不到一周，接到上级命令，停止战斗。“日本鬼子无条件投降”，在战场上听到这个消息，张运铭与战友非常高兴，打胜了！彻底打胜了！部队于是奉命向广州进发，接受日军缴械投降。
 
　　青山处处埋忠骨。数万中国远征军将士血洒异域，魂归苍天。张运铭十分幸运，作为炮兵，三年中他经历了无数次战斗，但是从未受过伤。曾有一次，因为口渴，张运铭与几位战友爬上椰子树，想摘椰子解渴，不成想被隐藏的日本狙击手发现，敌人开枪打中椰子，张运铭等人赶紧跑。后来敌人又用小炮轰击，张运铭是炮手，听得懂炮弹下落的声音，赶紧卧倒。炮弹爆炸之后，张运铭发现裤腿被炸烂，但自己幸运地没有受伤。
 
文章来源《济南晚报》记者 邵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