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远征军湘籍幸存老兵回忆入缅作战经历
2013-04-26 10:13 中国远征军网
原中国远征军新编38师113团士兵黎模达。图/记者谢长贵
战争的印记,早已在老兵心底竖起一座纪念碑。
黎模达,株洲人,当年是中国远征军新38师第113团文书,曾参加仁安羌战役;朱锡纯,岳阳人,当年是中国远征军新22师士兵,曾逃出缅甸野人山。而今,他们已是垂垂暮年,在他们心底,他们的纪念碑铭刻着什么样的碑文?
黎模达说:古来征战几人回,白骨皑皑,千里孤魂,无处话凄凉。朱锡纯则梦想,带几把岳麓山的泥土,撒在仁安羌。
本报实习记者陈漫清 株洲、岳阳报道
“好好打仗,打了胜仗就能回家”
说起71年前的战斗,黎模达的记忆,已经被岁月一点点吞没,很多人和事,他已经记不太清晰。如今的他,已是91岁的老人。
他只是说,战斗很激烈、很残酷,“天还没亮,先头部队在跟日本人拼刺刀,拿命在开路”。后来,抢占501高地,他说,现在自己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只顾着往前冲,一个劲地往前冲”。
但是,一提到中国远征军,提到新38师第113团,黎模达布满皱纹的脸,舒展开来,发出光亮——孙立人、齐学启,还有那些将热血洒在缅甸的战友,宛在眼前。
在老人的印象中,孙师长和善易处,“一点长官架子都没有”。在部队开赴缅甸的路上,他曾和一起行军的孙立人交流过几次,他说,师长问过他干粮够不够吃,能不能适应缅甸的气候,这让他“非常感动”。
到了缅甸,黎模达见过齐学启,“胖胖的身材,圆圆的脸,个子高大”。他说,齐学启问过他是哪里人,让他好好打仗,“打了胜仗就能回家了”。
仁安羌之战,新38师第113团大捷,一战成名。
抗战胜利,黎模达回来了。而齐学启,回来的只是一生英名。
黎模达说,仁安羌战斗结束后,“走到哪都是尸体,当时部队撤退得快,很多尸体,根本来不及掩埋”。113团在那里失去了数百名将士,大多是湖南老乡,“原本约好一起回来的。”
战友们说着话,有的人表情僵着倒下去
原中国远征军新22师士兵朱锡纯。图/记者谢长贵
现在已是89岁的老兵朱锡纯,入缅作战时是在远征军新22师。
他没有直接参与仁安羌之战,他所在的部队,在仁安羌之战后与日军遭遇。
当年,日军退出仁安羌后,向南回师,包围新22师,新22师搭乘火车撤退,日军飞机和机枪沿线袭击。“一个叫陈卫国的排长,连人带枪被甩出车厢”,朱锡纯说,撤退时,战友们挤在车厢里,外面有机枪扫射,里面是大家在说话,说着说着,就有人的表情僵在脸上,倒了下去。
那时,疲惫不堪的战友们,“已经没有了恐惧的感觉。”战友们一边说话,一边有人不断倒下。等下了火车,朱锡纯打开背包,发现背包弹孔密布,已被日军子弹打穿。
1942年5月上旬,蒋介石下令让杜聿明率部回国,朱锡纯随新22师,开始翻越缅甸野人山。
关于野人山的撤退经历,近年来不少抗战史专家都有考证:野人山,山峦重叠、林莽如海,白天宛若黄昏,沼泽不断、豺狼横行,死神已是常客,蚂蟥毒蛇,饥饿疾病,随时夺人性命。
朱锡纯说,战友们一起摸索着前进,走着走着,就有人倒在尸堆之中,尸体起了白蛆,“蛆虫化成飞蛾,遮天蔽日”,后来的人“踩着尸体,继续摸索前进”。
“那时候,也没有恐惧,大家只是机械地往前走。”
“让他们回家乡吧,哪怕看一眼也好”
朱锡纯最终逃出了野人山,回到湖南。
他说,自己从缅甸撤出最初几年,身边无论死了谁,自己都“没有了什么感觉”,直到后来,他的女儿出生了。颤着手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听到孩子的啼哭,他才被“瞬间生的感动”击中。
而今,他接受潇湘晨报记者采访时,感叹战场上的生命之轻,“一条命,轻得就像羽毛,风一吹,说没了就没了。”
“那时候已经习惯了死人堆,连挖个坑把战友埋起来掩把土的情况都没有。”朱锡纯久久没有说话,“你知道吗?那时候坐在断掉的头颅上吃野菜,有的头颅,眼睛都还没闭上。”
他一直想去缅甸,为牺牲的战友和“坐过的头颅”招魂。
人至暮年,已渐褪成蔷薇色的缅甸记忆和战场上烟消云散的战友生命,成了他晚年的最大念想。
听记者说远征军202位将士的总灵位将要被迎回祖国,朱锡纯几次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最后,他说:“让他们回家乡吧,这么多年了,哪怕看一眼也好。”
“要带几把岳麓山的泥土,撒在仁安羌”
战争结束后,黎模达也辗转回到了家。他常常会回忆战场,回忆自己的战友。
他说,自己爱看书,没有战事之时,他经常“摸出书来看”,战友们常笑他为书呆子,有时,战友们在晚上会堆起篝火,围着火堆唱歌,唱的歌多是《中国不会亡》。
老人回忆至此,沉默良久,吟着这样一句诗:古来征战几人回,白骨皑皑,千里孤魂,无处话凄凉。
多年来,黎模达屡次想回缅甸,看看曾经走过的铁路,洗过澡的湖泊,一起围坐唱歌的驻扎地,想要“带几把岳麓山的泥土,撒在仁安羌”。
无奈,年事已高,夙愿难了。
潇湘晨报记者告诉黎模达,仁安羌战役牺牲的202位战友灵位将被迎回祖国,老人摇头,喃喃自语:不可能。记者拿出相关报道,老人沉默良久,叹息。
文章来源《潇湘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