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荣归--专访远征军翻译徐定华
2013-08-29 08:51 中国远征军网
主题词——《我的荣归》
“我的荣归”还包含两个意思,即“荣”和“归”,请老兵讲述自己最难忘的一次战斗,这是其荣耀的一面;还要讲述在战后经历的沉默、坎坷和终被认可、称颂后,重归抗战英雄队伍的经历。
编者按
上月,国家民政部发出通知,推出将国民党抗战老兵纳入社保等系列政策。此举被解读为国家对国民党抗战老兵的全面承认和尊重,在国民党抗战老兵及社会中引起很大反响。借此机会,副刊版组策划了北京籍国民党抗战老兵系列采访。分三天三版刊登。
这次集中推出国民党抗战老兵纪念专版,既是对民政部“关怀国民党老兵”政策的集中响应,也是表达对昔日抗战勇士的敬重,同时更有留存历史的价值。
引导飞机轰炸日军,看得流泪,那叫一个解恨
采访时间:8月5日
采访地点:海淀区学院路中国矿业大学
受访人:徐定华(中国驻印军译员,参加滇缅战役)
实习记者:郭昭宁 唐莹莹
徐定华老人正坐在桌前等着记者,女儿徐向阳同在屋内。这位耄耋老人对我们的采访早有准备,回答问题时思维敏捷,讲话平缓清晰。
徐老首先发问:“你们知道我的名字吗?”记者回答:“知道,叫徐定华。”老人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皱着眉说:“哦,徐定华是我解放之后用的名字,但在当译员和学生那会儿用的名字不是这个,是徐永强。”
学生时期志愿踏上抗日征途
“据我估计,当年参加工作当译员的人有三千左右。这三千人中,1943到1944年的少部分人属于‘志愿者’。那时候急需外事人员,但即使大公司花钱雇人也雇不来,因为没人会英文。这就要求大家会英文的就来干吧,志愿参加。我那时喊着‘我来!我干!’就去了。”就这样,徐老像众多受抗日爱国热情驱使的青年学生一样,决心把青年时光投入到抗敌救亡的斗争中,由此踏上抗日征途。
“由于抗战需要,政府对青年学生需求很大。当时美国来中国参战的起码有几千人,志愿者还不够。我跟最早西南联大那批志愿者入川的时间差不多,后来的人多是征调来的。1943年底到1944年初,学生还差一学期的课。国家要求一律停课,除女生和病员,其他人统统去作译员。工作原则就是打胜日本,日本不投降就干下去。”
给对空联络做翻译,轰炸日军
“我的身份是国民党政府军事委员会外事局的工作人员。我们整批人被交给昆明美军总部,英文就是‘Y Force’。”滇西远征军简称Y,20万人受卫立煌远征军总司令领导。到1944年底,中国驻印军已有10万人,其中有大量知识青年和担任英语翻译的高级知识分子。中国驻印军是以中国军队为主体,美国空军、后勤补给等作为支援部队,中美协同作战。
徐老继续讲:“我们是一批中美混合人,中国人被分配到哪个部分当译员的都有。我讲一件亲历的事吧,当时已经是抗战后期了,大概1944年11月,我临时被调去三十六师帮忙。三十六师属于独立师,因为牺牲很多人,所以和同样伤亡惨重的七十一军重整组合。当时主要战役已经打完,剩下的转移到了遮放。我去那儿给对空联络做翻译。因为工作时间短,那儿的中国人和美国人我都记不清了,但是那儿的工作叫我很兴奋,就是炸日军。中国人离日本阵地很近所以看得清楚。还有信号板,就是剪成三角形的一块大白布,直指向日本阵地,告诉飞行员就朝那儿炸。我负责在联络组观察哨接前线的电话,任务是告诉人家白布怎么摆,摆在哪儿。中国人一来电话,我就译给旁边的美国少尉,美国兵轰炸哪里就很清楚了,那真是很带劲的!那种轰炸叫做‘对空轰炸’,英文叫‘DIVING’。”说着,老人用手臂在胸前划出一个纵深的V字,并配上拟声词,“唔——的一下炸弹看准了向下直冲它就去了。我就干那个,特别带劲。我看得清清楚楚,看得流泪,真是解恨。我家是天津的,跑到云南来炸日本人,过瘾极了。遮化拿下来后日本退到畹町,畹町他不守了这战役也就结束了。轰炸敌机的任务我做了一个环节吧。看着真是高兴极了!”
老兵生活与我迥异
“我是老兵里运气最好的那部分。因为我们还是学生,所以战后得回去念书。我在昆明办手续每人给了十万块钱回重庆当饭钱和零花,一年左右就花没了。有些军人打完仗在云南就地退役,没有待遇,没有身份,过得最苦。在战争第一线的人就是他们,牺牲最多的也是他们。像这些老兵,活下来的到今天剩下的没几个。”
“像我这样的,荣誉问题也是个事儿。60年国庆的时候各单位都发了抗日纪念章。我的单位也有,但我们没有。章程规定1942年以前工作的才有。老蔡(蔡孝颙[yóng],与徐老同为译员)有一个,那是偶然。我告诉他这件事后他开始给芒市政府投稿,投了六次,当地稀里糊涂地给了他一个纪念章。可是按章程没有他。当时我羡慕不已……”
“真正的老兵在云南,他们曾经代表中国一分子在抗日,纪念章的特殊意义不言而喻。现在,民政部门传来好消息,虽然我没见文件,但是我知道这是对我们这些老兵的尊重和认同。”
希望将他的抗日歌曲传播出去
“你来找我,我还有事儿跟你们说。我有个心愿,这里有一个歌儿叫《抗日悲凉小调》,我希望通过你们把这个传出去。别的不用多说了,抗日应该记得。中国人都欠账呢。小学生不会,中学生也不会,该唱!我发表了好几年,但知道的人甚少,你们再给我宣传一下。我们唱一遍好不好?唱一遍就学会了。”徐老说罢即唱起来,记者也跟着他一起学唱。不知怎么,从我心灵深处产生出难以抑制的激情,直冲眼眶。在当年,是这种激情鼓舞着无数中华儿女宁可浴血战场也要投身于抗日洪流中;如今,同是这种激情,仍在时刻鞭策我们拿起手中的笔,记录下即将被带走的历史。采访结束后记者与徐老合影留念,握手时仍能感觉出老人身为军人的力量。徐老因视力不佳,由女儿代笔签名,名字写作:徐定华(永强)。
文章来源《北京青年报》